在電能驅走黑暗之前，城市和鄉村的一切都和現在不同。在燃火把、點蠟燭的時代，夜晚給白天生活畫上了休止符，但也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是上古時期人類的生活狀態。在沒有電力照明的時代，古人主要利用火把、油燈、蠟燭照明。就普通人家而言，燈油并不便宜。晉代的車胤、孫康從小好學不倦，奈何家境貧寒，家里沒有閑錢買燈油供其讀書，于是車胤用口袋裝螢火蟲來照書本，孫康利用雪的反光勤奮苦學。后來兩人學而優則仕，一時間成為美談?，F在看來，“囊螢映雪”中的主人公也許有炒作的成分，但至少證明古人夜生活的“精彩程度”完全跟其家境成正比。

“我們整個歷史僅僅是醒著的人的歷史。”甚少有人研究夜晚。那么，當夜幕降臨，古人真的早早就睡了嗎？其實不然，古人的夜生活一樣豐富多彩。以古典時代晚期為例，西歐基督教本篤會修士在一間只點著一根蠟燭的公共休息室內和衣而睡，起床后整晚會在漆黑一片的教堂內吟唱贊美詩。這是個讓人精疲力竭的活動。修士們只能睡5到7個小時，然后在凌晨2點起床詠唱，在精神上為清晨的來臨做準備。之所以在漆黑的教堂整夜吟唱贊美詩，是因為修士們認為夜晚給人以深沉的寂靜與安寧，人的思想更容易沉浸到超自然的神秘中去。

學者南希·貢琳、阿普里爾·諾埃爾認為，夜晚從古至今都是人類存續的一個重要領域，要勇敢地接受夜晚，不要回避它。通過對夜間考古學的持續探索，他們了解到與夜晚相關的技術，了解到基于星星的計時等一些實際上需要在“夜晚”才能進行的實踐活動，了解到照明，了解到夜間的閃電等自然現象如何在文化上被人們理解和使用，了解到用于揭示和隱藏的復雜道具。兩位教授合作撰寫的《古人之夜》分為“夜間儀式和意識形態”“夜間活動”等六部分，收錄了《點燃午夜的燈油：中世紀早期維京油燈的考古學實驗》等關于人類夜間生活的近二十篇考古論文。

夜晚意味著什么？該書認為，在某些文化中，晝夜之間的區別是特別明顯的，而在另外一些文化中，這種差異卻被看作是連貫的。隨著夜幕降臨，日落這個天文現象在全球引起了各式各樣的歡呼和恐懼。夜晚或多或少會導致某些異常情況發生。夜晚是原始的和狂野的，像是需要被馴化的東西，而白天則是文明的。但是，夜晚也有積極的屬性，因為它與夢境放松有趣、崇拜和奉獻、沉思和冥想有關。人類學家必須解決的問題是，這種隱喻是怎樣在時空上分布的。

從歷朝歷代來看，古代人基本是沒有夜生活的，特別是在唐朝以前，政府明令禁止人們在夜里外出，如果不遵守規則，被抓到之后還會有打板子等多種懲罰。但是從唐朝中后期開始，政府對于夜間出行就不再控制，甚至會在一些節日舉行宴會或街頭表演等。一些酒樓茶館幾乎是夜夜笙歌，大家聚集在這里，或是喝酒，或是觀看歌舞表演，有的營業到破曉時分。不過這只是在繁華的都市，在廣大的鄉村，夜晚依然是一片沉寂。

在沒有電燈的時代，夜晚是一個讓人不太放心的時間點。“有營婦，夫戍未還。夜盜入舍，斷腕而去。”宋朝的時候，夜晚就容易發生盜竊案件，所以宋朝最開始是實行宵禁制度的。后來隨著經濟的發展，治安措施的到位，宵禁制度才逐漸被廢除，但是防火措施卻是異常嚴厲。在電能驅走黑暗之前，城市和鄉村的一切都和現在不同。在燃火把、點蠟燭的時代，夜晚給白天生活畫上了休止符，但也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哲學家讓-雅克·盧梭曾說：“我們對生活多半一無所知。”

不僅一無所知，那些時代的夜晚對人們來說是恐懼的代名詞——有人將黑夜與妖魔鬼怪聯系在一起，直到20世紀初，美洲土著納瓦霍人依然相信鬼怪會在夜晚現身。在非洲文明當中，伊博人和約魯巴人則認為鬼怪在夜間會化身女巫，四處散播厄運和死亡。在布拉格的傳說中，人們在夏夜的星空中可以看到無頭人。而在16世紀至17世紀的中歐地區和法國某些地區，人們相信狼人會在晚間出沒。據說，滿月不但會招來狼人，還會導致女人發瘋，感冒發燒被認為是因夜間毒氣侵入皮膚毛孔導致的……

1554年意大利傳教士薩巴·達卡斯蒂廖內曾告誡人們夜晚的空氣可能導致多種疾病。中世紀學者佐喬·博亞吉耶夫通過研究發現，10世紀至15世紀的很多文獻都將黑夜描繪成一個充滿自然或者超自然危險的世界，并建議人們夜晚盡量避免在道路上行走、過橋或者經過墓地。人們用來驅走恐懼的唯一方式就是人工照明，比如火把、蠟燭。柏拉圖曾說：“妖魔鬼怪最懼怕燈火。”16世紀的一部宗教書籍說：“如果沒有蠟燭，一切都將陷入恐怖。”根據很多中世紀的文獻記載，大多數犯罪行為都發生在宵禁之后。文藝復興時期，黑夜里發生的自殺行為的數量是白天的8倍。當時法國里昂當局曾下令，所有酒館在宵禁之后必須停止營業。

作為夜間考古學領域一部具有實驗性質的文集，本書為我們呈現的研究成果涉及舊石器時代的歐洲、古埃及文明、古印度文明、瑪雅文明等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案例。這些考古學家結合自身的專業領域，從夜晚這一視角入手，將豐富的想象力和扎實的考古學功夫相結合，著重從家庭考古學、平民考古學、景觀考古學等方面入手，闡述了古人的就寢方式、夜間儀式與照明、夜晚的文化意象，星座與建筑、夜間生產活動、神話故事之間的聯系等內容，帶領我們進入古代世界的“夜之國度”，點亮了一直被學者忽視的那片暗夜。